《影事溯源》第二章 世界上第一台在市场上销售的相机

当尼埃普斯研究和发明摄影术的同时，年轻的画家达盖尔也在进行类似的试验，尝试着把黑盒子里面的景物固定住。1829年他们开始了合作，进而发明了震惊世界的摄影术。

图2-1 由法国著名雕塑家Barre在1852年塑造的达盖尔的头像
吴钢  摄影

法国巴黎歌剧院的著名美术师达盖尔（Louis Jacques Mand Daguerre）在画布景的过程中，经常使用和观察黑盒子（又名描画器）里的影像，是他画的巨幅透景画更加逼真、写实。渐渐地，他也产生了把黑盒子里的影像固定住的想法，但是尽管经过多次试验，他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直到他认识并且与尼埃普斯合作，才在尼埃普斯发明的基础上，缺德了在关键的显影问题上的突破。而此时尼埃普斯在贫困交加中病逝。

达盖尔继续尼埃普斯未完成的研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水银挥发后可以显现碘化银上的影像，这一偶然间的发现使他茅塞顿开，彻底解开了影像显影的瓶颈，终于在黑盒子后面的银版上得到了清晰的影像。他把他的研究成果巩固、完善，并且向法兰西学院科学院申请专利，得到了科学院终身秘书长阿拉果（Francois Arago）的支持。在1839年8月19日，阿拉果向世界宣布，从此摄影术诞生了，并且由国家买下这一专利，免费推广到全世界。也就是说，任何人学会了摄影技术，都可以免费使用，不必付专利费给发明人。法国政府则付给达盖尔每年6000法郎的终身津贴，发给尼埃普斯的继承人、他的儿子伊西多尔每年4000法郎，这个数目分别相当于当时一名普通工人120个月和80个月的工资。但是，这个摄影发明专利中没有尼埃普斯的名字，而是被称作达盖尔法摄影术。

图2-2  这张巴黎塞纳河的照片，是达盖尔在1839年拍摄的银版法照片。画面上的图像与真实的景物左右颠倒。大多数专家认为这张照片是达盖尔拍摄的，并且是达盖尔把这张照片展示给法兰西学院的院士们观看，从而申请到了摄影术发明的专利。也有人认为这张照片是否就是达盖尔申请专利的照片，还有待考证。但确定无疑的是，这是最早期的一张使用达盖尔银版法拍摄的照片。

法国摄影博物馆藏品照片

达盖尔摄影术是用碘蒸气熏镀银的金属版，使其变成一层黄色的碘化银镀层。把这块银版装到相机机身的后部拍摄，然后对这块银版进行显影处理。把水银加热到50℃，用水银蒸气来熏这块银版，直到这块银版上逐渐显现出图像。再把银版浸到硫代硫酸钠的溶液中，把多余部分的碘化银分解溶化，就得到一张影像分明的银版照片。
达盖尔法的银版照片比尼埃普斯的沥青金属版照片影像质量要清晰得多，而且操作起来也比沥青感光版摄影简单得多。实际上，沥青感光版照片只有尼埃普斯一个人能够掌握拍摄，而达盖尔法摄影术通过学习就能够掌握，拍摄质量好，又有免交专利费的优惠条件，所以达盖尔法摄影术很快就流行开来，成为第一种风行世界的摄影技术。
有商业头脑的达盖尔善于抓住商机，在摄影术发明公布之前的1838年，他已经与法国的基卢克斯（Alphonse Giroux,地址在巴黎的Rue du Coq Saint-Honoré 街7号）文具公司合作，着手进行相机的试制，这台试制的相机叫做试验室相机，铜制镜头上刻着Alphonse Giroux。

图2-3   达盖尔与基卢克斯文具店在1838年联合制作的试验室相机
吴钢  摄影

图2-4  试验室相机的铜制镜头
吴钢  摄影

图2-5  达盖尔法相机
吴钢  摄影

图2-6  达盖尔法相机上的铭牌和火漆封记
吴钢  摄影

图2-7   达盖尔法相机的镜头
吴钢  摄影

在达盖尔相机的机身上有特制的铭牌，上面写着“没有签字就没有品质的保证。达盖尔和基卢克斯主持制作和有盖章的达盖尔法相机，质量保证。”铭牌的左下角有火漆封记和编号（我拍摄到的这台相机编号是8），右下角有达盖尔的亲笔签字。这种公开销售的达盖尔法相机，机身用整块的实心胡桃木制作，采用抽屉式（Tiroir，法文是抽屉的意思）调焦方法，也就是大小两个木制机身套装起来，前后抽动调焦。其金属感光版的尺寸为216mmX162mm。相机的铜制镜头由Lerebours在巴黎制作。按照现在的测量标准，镜头的光圈约为F14，焦距为400mm，镜头的口径是13cm，长度为8.5cm。

聪明的达盖尔为什么要和基卢克斯文具公司合作呢？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基卢克斯文具公司早在1835年就开始制作和销售一种用纸板制作的观画器。观画器的后背是一块磨砂玻璃，在磨砂玻璃前面插上一块画有图画的玻璃，然后把磨砂玻璃对着太阳光，就可以通过观画器的镜头观看玻璃上的图画。基卢克斯文具公司一直是以画家为主要顾客的，已经有固定的购买观画器、“暗箱”（黑盒子）的顾客群，而这些顾客也是新兴的相的潜在使用者。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基卢克斯文具公司的老板是达盖尔夫人的亲戚，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图2-8  基卢克斯公司生产的硬纸板观画器
吴钢  摄影

图2-9   达盖尔法摄影的显影箱
吴钢  摄影

世界上第一台成批生产的相机，连同它们拍摄出的照片，自摄影术公布之日起，就放在巴黎的基卢克斯文具商店和巴黎市股票交易所门前的Susse兄弟（Susse Freres,地址为巴黎的Place de la Bourse）文具商店里销售，这两个商店因此成为世界上最早销售摄影器材的商店。至于为什么要在文具店里销售而不是在照相器材商店里销售？道理很简单，原因之一是摄影刚刚诞生，世上还没有专门销售照相器材的商店；另一个原因是第一代摄影史师大多是从画家转行学习摄影的，他们是文具商店里的常客和熟客。当时达盖尔法的器材包括相机和显影箱、化学药品、磨制金属版的工具等，重达50公斤，售价400法郎，相当于当时一名普通工人8个月的工资。

在摄影术公布之后，达盖尔邀请了很多名人来到他的家里，观看他的现场摄影“表演”。从9月份开始，每个周四的上午11点到下午3点，他都在家里给人们上课，教授摄影术。当时也正是达盖尔的现场示范和课程讲解，培养出了世界上最早的一批摄影师。1839年8月，达盖尔出版了一本名为《达盖尔法》的书，详细讲解了摄影术的每一道工序，这也是世界上第一本摄影教科书，仅法文版就再版了30多次，外文版再版了8次。可以说，是这本书培养了第一代摄影师。不论是在达盖尔的示范教学课上，还是在他发表的文章中，他都号召人们到指定的商店，也就是基卢克斯文具商店中购买相机和摄影器材，以保证拍摄质量。

巴黎著名的光学家谢瓦利耶（Charles Chevalier）是达盖尔多年的老朋友，达盖尔经常到他的店里买镜片，正是他介绍了达盖尔与尼埃普斯相识。在摄影术公布的第二天，谢瓦利耶就和他的朋友里查克斯（Richaux）合作，试验拍摄出了达盖尔法的照片，这也是继达盖尔之后拍摄出的最早的达盖尔法银版照片。有人把拍摄出第一张照片的尼埃普斯成为“摄影之父”，而尼埃普斯与达盖尔在光学技术上都得到过谢瓦利耶的指点，因此谢瓦利耶又有“摄影教父”之称。也许是谢瓦利耶与尼埃普斯和达盖尔的关系微妙，所以达盖尔并没有把制作第一批相机的生意交给谢瓦利耶，而是给了基卢克斯，这使得“摄影教父”面子上不太好看。于是谢瓦利耶开始生产制作自己的相机，名字没有叫做“达盖尔法”相机，而是叫“摄影师牌”相机。平心而论，达盖尔法是一种摄影方法，就像现代的数码摄影法，而数码摄影法不能是某一款相机的名称或牌号，所以达盖尔生产的第一台用于商业销售相机的名字叫做“达盖尔法”，颇有垄断市场的意图。不过，老牌光学制造商谢瓦利耶生产的摄影师牌相机，一经推出就引起世人的关注，它的制作工艺精良，造型独特，而且周边和转角处都有铜饰加固。这个品牌的相机出过两款，一款称作“小摄影师”相机，一款称作“大摄影师”相机。

图2-10  谢瓦利耶制作的“大摄影师”相机
吴钢  摄影
 

“大摄影师”相机的制作工艺尤为精良，采用了当时最为世上的硬木拼花工艺技术，显影箱和装底片的片盒也用同样的材质，由谢瓦利耶亲手制作，铜制镜头更是谢瓦利耶的强项。

图2-11  与“大摄影师”相机配套的显影箱
吴钢  摄影

图2-12  “大摄影师”相机的片盒
吴钢  摄影

图2-13  “大摄影师”相机的镜头
吴钢  摄影

图2-14  谢瓦利耶早期制作的镜头，上面刻着他的姓名和公司的地址
吴钢  摄影

1841年，就是摄影术发明后的第三年，谢瓦利耶出版了自己的专注《新的达盖尔法》，他在书中认为，在摄影过程中，相机的精密度和光学质量是不容忽视的，应该由专业的光学制造商来生产，而不应该交由文具商店等非专业机构制作，更不应该由许多厂商分别生产配件，然后组装拼凑起来。于是，相机的制作竞争由此展开。从后来的发展看，术业专攻的光学事假谢瓦利耶不负众望，在相机镜头的制作上遥遥领先，不断创新，成为早期的各个名牌相机配置镜头的首选。

谢瓦利耶是以为光学镜头制作大家，他善于听取用户的意见，不断总结经验，还在镜头制作上进行一下大胆的改革。我们知道，最初的达盖尔法相机的铜制镜头没有缩小光圈的设计，只有一块用手拨动的挡板，既可以遮挡和打开镜头曝光，又可以起到镜头盖的作用，保护镜头。后来摄影师在拍摄过程中发现，缩小光圈可以提高影像的清晰度，于是制造商在镜头前面增加了一个缩小光圈的挡板，这个挡板上有一个小洞，用手拨动到镜头前面，光圈就缩小了。还有一些镜头生产厂家制作了一些有不同大小圆洞的圆片，拍摄时放在镜头里面，也可以改变光圈的大小。

图2-15  早起的达盖尔法镜头上有一个手动挡板
吴钢  摄影

图2-16  不同大小的圆片，放在镜头里用于缩放光圈
吴钢  摄影

谢瓦利耶仔细反洗了这些光圈设计上的优点和缺点，设计出了一个更加简单实用的光圈缩放方式，插板式收缩光圈法。如图2-17所示是一个谢瓦利耶后期制作的镜头，焦距比较长，镜头上缩小光圈的设计已经有所改进。在镜头的前端，横着切开一个横断面的切口，切口内插进一片插片，插片上有不同大小的圆洞。插进去大圆洞的插板，光圈缩小一点，插进去小圆洞的插板，光圈又缩小了一点。这样来控制镜头上光圈的大小，非常简单实用，很受摄影师的欢迎，也影响了后来铜制镜头的发展。这种利用插板来收缩光圈的设计延续了很久，一直到后来，在木制折叠式相机上还被使用。

图2-17  谢瓦利耶制作的铜制镜头，上面已经有了插板式收缩光圈的装置。两块插板一起插在了镜头前端的切口里，还有一块挂在镜头旁边，上面有小洞。
吴钢  摄影

图2-18  镜头前端增加了一个有小洞的挡板，可以缩小光圈。
吴钢  摄影
 

当年还有一位光学制造商比安时（Bianchi），他的公司和基卢克斯在同一条街上，且只隔着两个门牌号码。1839年底，比安时生产出仿造的达盖尔法相机，其制作简单，工艺粗糙，也没有火漆的封记，不过价格便宜。保留至今的这台仿制相机，外形虽然与基卢克斯的达盖尔法相机十分相似，但是木制已经开裂变形，且污绣遍布、劣迹斑斑，这也称得上是最早的相机的伪劣产品吧。总之，从摄影术发明伊始，就有了摄影器材厂商之间的竞争，一百多年来连绵起伏，延续至今。

最早的摄影发明家还有英国的塔尔波特（William Hency Fox Talbot），他在1835年研制出纸质负片拍摄技术，然后在纸上印制出正片。但是知道达盖尔法摄影术的专利发布时，他还没有申请专利。另一费发明家是法国人贝亚尔（Hippolyte Bayard），他在1839年发明出在纸上直接拍摄正片的摄影方法，但是专利申请比达盖尔慢了一步。这两位发明家的摄影技术都比尼埃普斯晚得多，而且纸质感光版的质量和清晰度都比不上达盖尔法的金属版，所以并没有真正普及开来。

法国的尼埃普斯和达盖尔发明了摄影术，这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史学家的共识。也是极少数西方史学家至今还认为是英国的塔尔波特发明了摄影，他们的理论是，只有从负片到正片的方法才算是摄影，而直接在感光版上得到正想的尼埃普斯和达盖尔并没有发明出真正的摄影。这种说法未免过于正面，如果负--正系统才算是摄影，那么拍摄反转片、拍摄数码影像又算什么呢？

谁是世界上第一台相机的发明人？准确地说应该是尼埃普斯发明制作的相机是世界上第一台相机，但是这种相机每款只制作了一台，仅供他自己一个人使用。而达盖尔的达盖尔法相机是批量销售的第一台相机，批量生产，手工制作，为了垄断市场，打击假冒，每一台都有编号和签字的火漆封记。谢瓦利耶生产的摄影师牌相机，则是最早的由专业光学制造商生产，在市场上销售的相机。